陳國慶
聽到商合杭高鐵建設的消息,我的心情有些激動。家鄉(xiāng)通了動車后,我回家就只需要幾十分鐘,路途不再漫長了。
我在十字鋪站工作時,小站剛剛建成。盡管是普速鐵路,但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都扶老攜幼來看火車。那情景如同鐵凝的小說 《哦,香雪》一般,至今回憶起來仍覺得親切。
一大早,天還沒大亮,東方剛現(xiàn)魚肚白,大伙就準備從各家中動身了。一盞盞昏黃的燈下,映著一張張因激動而通紅的臉,連墻上的影子也激動得發(fā)抖。小孩子最是鬧騰和興奮,褂子扣錯了的,褲子穿反了的,都有。小姑娘家頭發(fā)梳得水亮,扎著的紅綢繩如杜鵑花一樣火紅,穿過年才穿的新衣服,戴趕集才戴的銀飾。路邊小草上掛著的露水打濕了鄉(xiāng)親們的新布鞋,不管,腳步依然飛快向前;叢林中的荊棘劃破了手背,不怕,心里只有一個念頭,看火車去。看火車——如同看一場大戲,如同趕一個大集。
連狗兒也知道這是一個快樂的日子,一路狂奔,一路狂吠。
小站的月臺上站滿了我的父老鄉(xiāng)親。從左到右,里外三層,密密匝匝。從運轉(zhuǎn)室的小樓上面俯瞰下來,全是黑黑的人頭。那場面,真的很壯觀。小站的站長帶著好幾個工友在維持現(xiàn)場秩序,生怕有點閃失。8時05分,太陽升起了,小站第一趟火車也來了;疖噰娫仆蚂F,呼嘯而至。對了,那時機頭還是蒸汽機車。司機拉響一聲長笛,“嗚——”巨大的吼叫聲,把所有的鄉(xiāng)親們都嚇著了。有的小女孩都被嚇哭了。只用了幾十秒鐘,火車就在鄉(xiāng)親們的目送下,消失在山那邊的盡頭。
然而,火車留下的力量還在震蕩山水,還在鼓動人心。之后,大伙們歡呼著,議論著,雖然沒有說“火車站立起來跑肯定更快”這樣的笑話,但大家數(shù)了有多少節(jié)車廂,有的鄉(xiāng)親還為多一節(jié)少一節(jié)而爭論哩。不管怎么說,來看火車的鄉(xiāng)親們儼然已經(jīng)是 “見過世面”的人了,他們可以回去給那些沒有看過火車的人吹一吹火車是啥樣子的了。現(xiàn)在想起,我的眼睛依然濕潤。
我那時在小站,職工人不多,包括站長在內(nèi)一共有十八個。我們都戲說我們是 “小站的十八棵青松”,但是也有兩位漂亮的售票員姑娘。小伙子知道姑娘愛花,春天在姑娘的鏡子邊用水杯養(yǎng)幾枝蕙蘭,秋后在姑娘的窗臺送一盆秋菊,倒也不俗。姑娘們的宿舍一年四季花香四溢,芬芳無比。
我雖然已人過中年,但看著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們旺盛的精力,就像開了蓋的啤酒,也想干他一杯,心就年輕了。我開始在屋前種柳,房后植竹——軒窗繞牽;ㄇ嗵伲鲏ε郎交M壁……我把小站打理成了一個花園,自己也成了小站的“花圃喬叟”,護著美麗的花木,也護著像花一樣的人。每到臘月冬閑,我又當上了 “月老”,站上的小伙子請我去附近姑娘家下聘,也有村莊的姑娘托我給站上的小伙子說媒。一連串的喜酒使我常飲常醉,常醉常歡。閑來無事時,我又上山掰青筍、撿蘑菇,下河摸田螺、釣魚蝦,怡然自得。只見鷗鳥如家養(yǎng)的禽雉,見我來時,也不慌張,依然不緊不慢地在農(nóng)家的稻田中搜尋,好像認識我了。也有白鷺于空中盤旋,欲下未下的樣子。怕是新來的吧?或是還有什么新的要求?但見落下的時候,風把它們頭上的一撮長羽,吹得瀟灑如神仙手里的拂塵。
一晃就好多年過去了。十字鋪站隨著祖國的發(fā)展,茁壯成長。小站生在農(nóng)村,長在田畈,有村姑是小站的媳婦,有工友是村莊的女婿,小站與農(nóng)村融為一體,血脈相連。春天田里的秧綠了,小站也碧色盎然;秋天土地的莊稼黃了,小站就沉甸甸得秋色如畫。來往于小站的火車,一趟接著一趟,把和諧的氣氛帶到天南地北。汽笛聲聲里,一年又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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