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精神財富

■張艷波

在廣州圖書館借了《惘然記》《今生今世》兩本書，廣圖借書期限為2個月，為了續(xù)借，我已經(jīng)專程去過3趟。

有一天，我不經(jīng)意算了一下借書成本，還真嚇了一跳。每次來回打車費加上吃頓簡餐的費用，至少也得五六十元。若是兩人同行，一張百元大鈔就沒了。100元在亞馬遜網(wǎng)上書城可買一摞書，何況我借的這兩本書都不偏門，前后費用可買套《張愛玲全集》了。這么看來，借書遠比買書貴。

話雖如此，我依然沒有買書的打算。喜買書者首先得有藏書之地，廣州東山的毛坯房已賣到近5萬元1平方米，一個四門書柜占地約3平方米，書柜能放約300本書，這樣算來，每本書的放置成本為500元。試問那300本書真能精讀、細讀消化了嗎？是經(jīng)常要用嗎？答案基本為否定。書淪為擺設后，便失去了藏書的意義。

古語云：書非借不能讀也。網(wǎng)購無所不能，肯放棄點點鼠標，然后坐等快遞員送上門的便利，擠出時間穿街過巷去圖書館借回的書，一定是自己非常感興趣的書。因為有借就有還，期限內(nèi)時間再不濟也會囫圇吞棗通讀一遍，基本實現(xiàn)了書的價值。而買的書就不同了，自己的東西什么時候用都可以，很有可能延宕無期，一本新書翻兩頁就擱置成了庫存。

圖書館、公園和博物館等提供的是供社會共享的公共資源。同時，周末外出走走，既鍛煉了身體，又在圖書館的浩瀚書海里開拓了眼界。在有限的在館時間要記住所閱書的精華和主旨，這樣就提高了記憶能力。

我不買書還有另一個原因。少年時期，我在老家有一個藏書滿滿的書柜，離鄉(xiāng)工作，這些書還留在老家。有一次，我和父親通電話，他說趁著天氣好把我的書拿到院子里去曬，防止生霉、長蟲。下架、上架，父親忙乎了好幾天。這樣的體力活父親干了20多年了，那些文集、詩集于我只是那個時期的精神需要，現(xiàn)在卻成了老父的“負累”。

我的一位好友極愛讀書，家里卻沒有書柜。在她看來，知識是無形的，它存于腦、用于實踐，藏書和知識沒有必然的邏輯關(guān)系。

回想2016年，我的最大收獲不是作品獲獎，不是考級拿證，也不是去了心儀已久的遠方，而是看了兩本朋友推薦并借予的好書。從愛好國學的朋友那里，我了解了王陽明“此心光明，亦復何言”的意義；從美術(shù)學院畢業(yè)的小女生那里，我飽覽了《寫給大家的中國美術(shù)史》一書，聆聽美的語言，在美的面前驚訝、好奇、流連，并開始建立對美的信仰。

看《明朝一哥王陽明》時，我正情緒低落。每天睜開眼，要用很長一段時間為這一天的開始積攢一些熱情和活力。能靜下心來讀這本書，開始是因為作者詼諧的語言。明明是本對史料考究嚴謹?shù)臅�，作者卻加入戲說的元素，聲色兼?zhèn)�，寫出了一部華麗麗的人物傳記。讀書漸入佳境后，我發(fā)現(xiàn)這本書不僅是寫一個人的命運，還縱橫捭闔，眾議歷史人物，把中國思想史這本大賬一一厘清，將法家、道家、儒家、墨家的代表思想逐個分析，并闡述了王陽明開創(chuàng)集儒釋道之大成的心學的過程。

“致良知”“知行合一”，對“無”的深刻體驗是為了實現(xiàn)“有”的價值。先賢的思想為我?guī)�來“終日有為而心常無為”的萬千氣象，猶如一束光芒，照進我的內(nèi)心深處�，F(xiàn)實生活當中，我們常常覺得不快樂，內(nèi)心總被瑣屑的事物纏繞，總想去俯拾地上一片片散落的雞毛，那是因為我們疏于照看自己的心，而“致良知”則教化我們以良知代替私欲，破除“心中賊”，保持自在安穩(wěn)、自得其樂的心境，領(lǐng)悟大道至簡的真諦。心靈是幸福的感應器，而健康的心靈狀態(tài)則是幸福的發(fā)源地。心亮了，看世間萬物便好似都有了色彩。在困惑時期遇到《明朝一哥王陽明》一書，我尋找到了抵御外界紛擾、破除心中壁壘的“寶典”。

《寫給大家的中國美術(shù)史》為我上了一堂美學啟蒙大課，讓我了解各個時代的畫家對于繪畫的觀察、思考與藝術(shù)表達。作者蔣勛擯棄學者式的考究，以輕快的筆調(diào)普及傳統(tǒng)文化，以時間為軸介紹了中國繪畫的發(fā)展脈絡。他采用中外美術(shù)比較分析的手法，結(jié)合時代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背景和藝術(shù)家的個人境遇分析作品，清晰地展示了中國美術(shù)的用具、技巧、主題、風格的傳承和演變，形成了一部脈絡清晰、生動有趣的美學科普讀本。

翻看這本書，仿佛徐徐展開了一幅中國美術(shù)發(fā)展長卷。書中240多幅彩圖分布在全書15個部分，連接各種流派，展示每位畫家的重要作品。閱讀這本書，既能看到中國美術(shù)走過的漫漫長路，又能讀到誕生于斯的藝術(shù)家們是如何反哺中國美術(shù)的。

這本書帶給我無限的啟發(fā)。因為青銅器的華貴，我溫習了商朝的歷史；因為唐代仕女圖，我追憶起讀小學二年級時收集過一套這樣的郵票，那些和小朋友交換郵票的美好歲月全復活了；因為竹林七賢，我知道了嵇康和他的《廣陵散》，也始知此曲源于聶政刺韓王的典故。325頁的書，我花兩個星期基本瀏覽完畢。緊接著，我重讀中國歷史，把那些在學生時代遺落的歷史文化明珠一顆顆重新拾起，以一種充滿探究的眼光來欣賞中華民族的瑰寶。

不沉溺于滿架的藏書，這是一種節(jié)制。通過閱讀與思考散發(fā)出的優(yōu)雅，能夠滲透到生活的每一個角落，在舉手投足間傳遞給他人，這便是精神的力量。

物質(zhì)財產(chǎn)不能共享，但精神財富是可以流動的。感謝借予我書籍的朋友，讓我看到另一種詩意的棲居。感謝書籍，讓我學會運用與生俱來的正能量。在閱讀中，我愈發(fā)覺得天地之大，個體不過滄海一粟，即便餐風飲露，亦能砥礪前行，知己察微。書里的多彩世界，為我勾勒出沒有盡頭的遠方。

供職于廣州鐵道報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