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 洲

按傳統(tǒng)習(xí)慣，青藏高原劃分為衛(wèi)藏、康巴、安多三大塊藏區(qū)，唐古拉山脈至橫斷山脈一線以北的廣袤地域，藏北、青海、川西北包括甘南均歸屬安多藏區(qū)。從微觀角度而言，安多和康巴在橫斷山北界這片區(qū)域并非涇渭分明，通常呈犬牙交錯的態(tài)勢。常常是一道山梁伸進(jìn)來，山這邊和山那邊就分屬了兩個藏區(qū)。我們從川西的紅原草原驅(qū)車北上，縱穿甘南后折西向青海南部，到了玉樹，殺個回馬槍，再挺進(jìn)西川的石渠，以成都為起始點，在四省區(qū)交界的高原上繞行一圈。這其中只有玉樹、白玉、小金三地位于橫斷山區(qū)的大山大河夾峙之中，確鑿分屬康巴藏區(qū)。

這片地域位于南北走向的橫斷山北部余脈和近東西走向的東昆侖山脈之間，千萬年前板塊碰撞蓄積起來的巨大能量，延伸至此已現(xiàn)鞭長莫及的疲態(tài)，地形地貌的差異全然沒了火氣。地勢平蕩寬闊，草甸綠茵成片，即便省道、縣道也沒有了蜀道之難的氣勢。由于青藏高原整體西北高東南低，這里的縣城海拔多在3000余米，而海拔4000米以上的，也僅有瑪多和石渠兩縣。

高原平臺上，古河道發(fā)育完整，未受“侵蝕回春”影響，從而有機(jī)會在草原的腹心地帶制造出被中外科學(xué)家譽(yù)為 “宇宙中莊嚴(yán)幻影”的黃河九曲第一灣。進(jìn)入高原的次日清晨，我們登臨索克藏寺院山頂，極目遠(yuǎn)眺若爾蓋遼闊大草原上的黃河，其水面靜謐如鏡，晨曦里左一彎右一曲，優(yōu)哉游哉地畫著大弧線，向北逶迤而去。滿目青翠的草甸，黃河端莊內(nèi)斂，宛然大家閨秀。此情此景，與其在中國東部洶涌澎湃、咆哮怒吼的形象 “判若兩人”。

到了青南的拉加峽谷，我們又和迂回北上的黃河打了個照面，它一路切蝕坎不拉的丹霞地貌，從紅山之間蜿蜒滑行，拋下一道大彎把拉加鎮(zhèn)一分為二后，繼續(xù)北行，依舊是一派柔情似水的本色面目。

大河濫觴之地瑪多縣境內(nèi)，是一望無垠的雪巒草地。巴顏喀拉山的冰川融水，以涓涓細(xì)流匯成黃河源頭兩個最大的高原淡水湖——鄂陵湖和扎陵湖，素有 “黃河源頭姊妹湖”之稱。這里是唐蕃古道的重要驛站，藏王松贊干布曾于此迎候文成公主入藏和親。滔滔黃河之水于此匯集，慢悠悠、懶洋洋，頗有戀家不想出門之意。其后的星星海景區(qū)，是在一片幾近平原的寬闊谷地上，潴水成湖，形成難以計數(shù)的水泊，星星點點地折射著光亮。依憑全縣4000多個大小湖泊，瑪多享有 “千湖之縣”的美名。華夏母親河的不露聲色、雍容大度在其源頭祖地就被抒寫得淋漓盡致。

后來的行程里，我們還遇上了通天河、雅礱江、大金川等長江水系眾多的支流，它們都置身寬谷坦蕩的草甸，一副山緩水平、不緊不慢的樣子。再往南到了金沙江邊上的白玉縣，就開始有了橫斷山高山峽谷的架勢，偶曲白浪奔涌，水聲喧嘩，慌慌張張撲向金沙江，后者棕紅色板塊那樣錯動翻滾的江面成為西藏與四川的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