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祥

人的一生會有許多念念不忘。

一個寫作者不會忘記的,是在創(chuàng)作中給予他無私幫助的良師益友。

<b>一

</b>上世紀80年代初,我們喜歡寫字的一幫小伙伴經常聚到一塊兒談文學。如果誰的文章發(fā)表了,我們會覺得他厲害;而哪個人的文章上了 《人民鐵道》報的 《汽笛》,大家看他的眼光會流露出一種別樣的光芒。因為那時候, 《人民鐵道》報的《汽笛》就是我們心中的 《人民文學》。

人有眺望的本能,我們像仰視神一樣景仰著那里。

后來,當我真正在 《汽笛》發(fā)表了許多小說和散文之后,突然有一天,我的寫作不再那么散漫和沒有節(jié)制,我對筆下的文字有了隱忍和克制,并且學會了謙卑和敬畏。最初,當我讀到我在 《汽笛》發(fā)表的作品時,覺得自己真了不起,竟然寫出如此文通句順邏輯性強的好文章。高興之余才發(fā)現,發(fā)表出來的文章和我的原稿有了很大變化,之所以會有如此好的效果,那是編輯精心修改的呀! 《汽笛》版的編輯告訴我,一篇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一點一滴都是十分講究的。當每一個細節(jié)都盡可能完美地詮釋與抒寫時,那個所謂的整體才會活生生地得以呈現。

于是,我學會了敬畏。

后來,編輯約我寫3篇談文學創(chuàng)作的文章,以 “鐵路作家”頭銜配發(fā)照片在《汽笛》版上連續(xù)推出,這種情況很容易讓我這種不是很矜持甚至有些輕飄飄的人產生優(yōu)越感,認為自己成了作家?墒,當我認真讀了 《汽笛》上的好文章之后,這種感覺不期然發(fā)生了變化。那種自己從一顆沙粒變成珍珠的感覺一下子煙消云散了。因為這時我又發(fā)現,身邊處處都是珍珠,躋身于這耀眼的世界,自己不但不耀眼,反而格外黯淡無光,甚至不如一顆沙粒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退回去,像博爾赫斯那樣把圖書館當作天堂,潛下心來認認真真地讀書寫作。

每每從 《汽笛》讀到賞心悅目的好作品,再看自己的文章便會生發(fā)出許多感慨,就會放下手中之筆,對著桌面發(fā)呆,甚至覺得有些東西發(fā)表出來還不如不發(fā)表,有些后悔有些慚愧有些丟人。

這種感覺在我也當上編輯后更為強烈。曾經,差不多7年時間,我在 《中國鐵路文學》 (現為 《中國鐵路文藝》)當小說編輯,后來到 《沈陽鐵道報》當編輯、編輯部主任、編委、副總編輯,20年的職業(yè)生涯使我對編輯有了深入的了解和體驗,這種甘為他人做嫁衣的工作是一份良心職業(yè),需要無私付出的精神。發(fā)表的作品雖然寫的是作者名字,其實字里行間,甚至一個標點,無不蘊含著編輯的心血。

對于我來說,如果非要打一個比方,《汽笛》就是我的源頭活水,我在 《汽笛》的引導下學習寫作,并因此有了更多讀者,可以說是 《汽笛》潛移默化影響了我。盡管有時候上面也有自己不喜歡或覺得缺乏文學味道的文章,但誰又能說不是自己的閱讀興趣使然呢?我用自己的文學觀貼心地理解和感受,從中汲取自己需要的養(yǎng)分。

<b>二

</b>一個作者,30多年始終關注一份報紙的副刊,而且一以貫之地喜歡她、珍視她,這個作者一定對她投注了非同一般的情感。歷經30多年,這份情感已然變成了親情,而維系這親情的不是血緣更不是金錢。那是什么呢?我不知道用靈魂來表述是否合適。但我清楚的是,30多年來, 《汽笛》宛如流動的水一樣浸漫到我的生活之中。這干凈清純的水督促鞭策洗滌我,讓我的作品有了一種 “潔癖”,同時讓我知道,世界上最有力量的物質不是重與剛而是輕與柔。陰柔的水具有無所不至的滲透力,風到不了的地方它能到,微塵到不了的地方它也能到。水的穿透力是世界上任何一種物質無法比擬的。風與塵能通過細小的空隙,而水則能通過更為細小的空隙。如果一個物體連水都無法滲透,它就可以稱為天衣無縫了。水之細對我寫作很有啟發(fā),讓我在寫作上也要盡量有這種無孔不入的細勁兒。還是水,讓我在語言上去掉一些浮華、做作和虛假,使之變得干凈、簡潔,流暢自如又韻味無窮。流淌是水唯一永遠的、不會衰竭的青春欲望。水喜歡被 “雕刻”,面對這種 “雕刻”,水不做任何抗拒,而是極其自然地改變自己。我始終覺得,水養(yǎng)育了我的文字的同時也養(yǎng)育了我的靈魂。多好啊,對水,我一輩子心存感激。

<b>三

</b>一個作者和一份自己最喜愛的報紙副刊絕不簡單是寫作和發(fā)表的關系。

30多年來,我在許多報紙副刊發(fā)表過文學作品, 《人民日報》 《光明日報》,還有其他報刊。如果僅以稿酬來算,我早應該棄 《汽笛》而偏愛別家?汕∏〔皇沁@樣, 《汽笛》像一個超凡脫俗光彩照人的美麗女孩兒,時刻吸引著我的目光,甚至我在睡夢中都能幻想出她的身影。那種強大的割舍不下的情懷使我欲罷不能。究竟什么原因使然呢?現在想想,其實很簡單,就是親切。在報紙的后面有一個強大無私的團隊,這個團隊的巨大付出使 《汽笛》聲聲入耳,如林中響箭、似天籟之音,將全路作者的心弦彈撥得癢癢的,于是,大家紛紛拿起身邊 “器械”加入到這個團隊之中。

30多年來,每當懈怠的時候, 《汽笛》將我喚醒,讓我奮進;每當孤獨的時候, 《汽笛》忠誠陪伴,使我快樂;每當失意的時候,還是 《汽笛》清音鳴響,促我振作……

信任、關愛和牽掛,當然還有希冀、盼望和懷想……

如果說文學是人類實現自我認知的一面鏡子,那么,探究其中的復雜與多樣,就成了文學與生俱來的承載。而真正想要完成這些承載靠的不僅僅是作者的努力,更重要的是編輯的心血。

有人說一篇好的文學作品是作者與編者共同完成的,這話我認同。當然如果再有好的讀者真正把作者和編者的內在意韻領會出來,那就是更完美的事情了。

<b>四

</b>轉眼 《汽笛》就將1500期了,由衷祝福的同時,更覺榮幸的是, “汽笛”是郭沫若先生題寫的,首篇散文是文學大師茅盾的 《歌頌人民鐵道》。這么說來,我在文豪經營的園圃里,與大師在一塊版面發(fā)表文學作品了。

毫不夸張地說, 《汽笛》真的越來越精美,發(fā)表的文章質量也在整體提高。我想說的是,謝謝!這兩個字看起來簡單似乎還有點俗,但我是真心的,因為直到現在,她在我心中的地位仍然無可替代。

謝謝編輯的辛勤勞動,謝謝報社領導對她的關心關愛!精微之處,深藏大義。

系 《沈陽鐵道報》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