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菊香
菊有千種,你愛哪一朵?
東籬之下,陶淵明采摘的那朵菊花又去了哪里?時(shí)空幽邃,歲月浸漶,歌者淡略了各自的歌喉,惟有那朵已是枯萎的菊花還飄在后人的記憶里,隱隱地透出恬淡自適的隱者懿范,可它又去了哪里?有誰記得那個(gè)年代的紛亂和爭執(zhí),又有誰在漫漫的人事動蕩里想起了它?菊花美酒要登高聚飲,莫非陶淵明的清高與孤傲也隱在這一飲的儀式里?浩浩青天,茫茫大地,有誰能夠回答?
有書生與武士相約重陽,待至夜半,武士方來,自言:為仇家所拘,不得脫身,赴約者乃魂魄矣。這故事很凄美,令人腸斷,每次讀及,都不免要潸然涕下。它和尾生抱柱的故事同樣讓人感動,因?yàn)檫@里的真誠的充溢,因?yàn)檫@里的至情的淋漓,我們的文學(xué)史上又多了一分生動,少了幾曲古板的說教氣。它是文以載道的文壇執(zhí)牛耳者的幸耶?抑或不幸?幾千年的清明教化所演繹的是同一的面孔和貞德,幾千年的情感分量還不及一曲精誠所至的友誼的頌歌!
菊之美艷芳澤,自屈原以降,便滲在文人墨士的血液里。屈子嘗言: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后人對此頗有爭議。王荊公做詩云:黃菊飄零滿地金。歐陽文忠則非之,荊公又以文忠不讀《楚辭》過之。究其實(shí),菊有千種,誰敢肯定哪種必落,哪種不落?倒是南宋遺民鄭思肖說得灑脫: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fēng)中!此公堪稱遺民典范,不僅身體力行,著書立說,宣揚(yáng)大宋好處,還死心塌地,甘于默守遺民的寂寞,至死也忠于大宋王朝。他善畫蘭,但不著土,人問,則曰:地為番人奪去,汝不知耶?遺民之痛,可見一斑。這也就難怪他會寫出這么剛硬挺拔,鏗鏘有韻的句子來了。
對于古人的那段爭而未決的懸案,我們沒有必要弄個(gè)水落石出,弄清楚了反倒不美。我想說的是:菊花作為一種傳遞信息的文化符號,始終代表著我們中華民族的一種文化品格。這種品格既附著在先秦獨(dú)歌的偉大詩人屈原身上,也同樣附著在將菊花文化推向高峰,甚而影響著整個(gè)封建社會文人心態(tài)的陶淵明身上。以后的無數(shù)歲月里,中國的遭貶黜的文士們,便以這樣的接近道家的恬淡心境來應(yīng)對一切外力的壓迫與打擊,心靈的彈性給他們罩上了自我保護(hù)的外衣,中國的文化便有了一段浩浩蕩蕩的充滿屈辱和悲傷卻又不是決然的放棄的歷史。范仲淹如此,蘇東坡也如此。
我常常幻想自己能有一天登上開滿秋菊的山坡,在一片眩目的金色里徜徉。置身其中,定然有羽化成仙的妙想,也必然心懷塵世的俗念,卻感覺著與塵世不可逾越的永恒距離。那個(gè)時(shí)候,菊花曲折而細(xì)的葉瓣撒滿山坡,天空高遠(yuǎn),金霞燦爛,我的眼力所及,無不昭顯菊的清麗美艷,我的口鼻耳舌,無不品味菊的雅淡芬芳。那個(gè)時(shí)候,我定然是醉了,為著深秋的那片菊香。
千載之后,有誰在為秋菊嘯歌?悠悠蒼冥,惟有那瓣菊香!(趙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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