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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活

2016-10-03 23:21:53來源:用戶投稿作者:張鐳

上帝給了我們腦袋,但未必給了我們智慧。也許上帝握有我們智慧的那把鑰匙。只要那把鑰匙留在上帝手里,上帝就會對我們的思考嗤之以鼻。

在我不曾想到上帝這嗤之以鼻的時候,我把人看作是這個世界里永恒的東西。除了人,我不認(rèn)為還有任何東西能夠永恒。人乃萬物之靈,人應(yīng)當(dāng)統(tǒng)治這個世界,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毀滅這個世界。人在這個世界上所做的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不受譴責(zé)的。

這想法,在我短暫的生命中一個很長的時段里,被我視為真理一般。應(yīng)當(dāng)說,這想法害我不淺。所幸,在我短暫的生命中,因?yàn)槟撤N啟示,我自己終結(jié)了那個時段,開啟了新的階段。這個啟示,與上帝的嗤之以鼻有點(diǎn)關(guān)系,但顯然還有其他的因素。

這個其他的因素,與一個真實(shí)的人有關(guān)。這個人叫普里什文(一八七三--一九五四),俄國人,自稱是“釘在散文十字架上”的人。

這是個靠譜的自稱。這位性格狷介、從來不寫趨時應(yīng)景文字的作家說過這樣一句話:“如果誰更多地思考永恒,誰將寫出永恒的作品”。

奇怪,我也思考過永恒啊,永恒不就是人嗎?怎么我就寫不出永恒的作品?原來,這個叫作普里什文的人,他思考的永恒并非人,而是大自然。也就是說,在老普的眼里,人并不是永恒的,真正永恒的是大自然。他是這樣思考的,也是這樣做的。他躲開世俗的塵網(wǎng),走出城市,來到大自然,腳踏萋萋芳草,耳聽泉水淙淙,他仰望星空,也不時地低下頭看看腳下的大地。大自然給予人類的,不是智慧那樣簡單的東西,它給予人類的是一個叫作真諦的東西。這樣的東西,我們并不缺,比如李白,他在懷才不遇時,便寫詩說“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陶淵明更為我們所熟知,他把回歸田園的自我放逐,看作“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一般合理,當(dāng)然,這樣的生活更讓他得意——“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

“復(fù)得返自然”不止于閑適這么淺顯!胺底匀弧敝睿钤诖笞匀荒軌驙客ㄌ鞕C(jī),幫助我們獲取生命的能量,而且全是正能量。這是我們在人群里,在所謂的人際關(guān)系里,以及在高樓林立的房子里,無法獲取的寶物。

我的悟性不高?晌乙恢迸λ伎贾,盡管我看見上帝在笑。

普里什文認(rèn)為,分娩的女人一半是自然一半是人,人依托自然可以成為“巨人”,至少,人的思想可以借助沖天的樹干得以升騰。

但是,現(xiàn)在,我們早已從樹上下來了,我們進(jìn)化成了人。我們忘記了我們曾經(jīng)在樹上,一并地,我們也忘記了我們曾經(jīng)的生活。那是一種怎樣的生活?那是我們與大自然最親密的生活。雖然那時我們貧窮,可我們快樂,F(xiàn)在呢?現(xiàn)在的我們可了不得!我們不僅是人,而且是高貴的人!是遠(yuǎn)離愚昧、走向文明的人。我就納悶了:誰說那時的我們就愚昧?誰說現(xiàn)在的我們就文明?我們文明了嗎?這個世界是一個文明世界?

如果愚昧能帶給我們做人的快樂,愚昧一點(diǎn)又有什么不好?如果文明帶給我們的是如此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是如此兇險(xiǎn)的人心,那這樣的文明要它又有何益?

我們遠(yuǎn)離了那棵樹,我們遠(yuǎn)離了那條河,我們遠(yuǎn)離了那座群山,我們遠(yuǎn)離了那片豐美的草場,一并地,我們也遠(yuǎn)離了頭頂上的小鳥,大地上的花草?晌覀儾⒉挥X得這樣做有什么不妥。相反,我們把自己遠(yuǎn)離大自然,投身都市看作是人類文明進(jìn)步的標(biāo)志。我不明白,也很愚鈍:生活于大自然的人怎么就是不文明的人了?照這樣說,普里什文豈不就是從文明人返回做了野蠻人?實(shí)話實(shí)話,普里什文是個野蠻人嗎?他對永恒的理解錯了嗎?

恕我狹隘的揣測,普里什文之所以回歸自己,正是他要遠(yuǎn)離野蠻人,去做一個文明人。一九五一年十月八日,普里什文在他的日記里寫下這樣一段文字:

我站立著和生長著——我是植物。

我站立著、生長著和行走著——我是動物。

我站立著、生長著、行走著和思索著——我是人。

我站立著和感受著:大地,整個大地在我的腳下。

我依托這片大地,我升騰:我的頭頂上是天空——我的整個天空。

貝多芬的交響樂開始了,它的主題——整個天空都屬于我。

普里什文升華了,登峰造極了!所以高爾基預(yù)言,這種“自然的樂觀主義,遲早會被人類奉為自己的宗教!

普里什文太值得我們這些蝸居城市的人敬仰了!他幽居林中木屋多年,他能知道黃色的百合花什么鐘點(diǎn)開,白色的百合花什么鐘點(diǎn)開;他能知道樹林有高層、中層、低層之分,而三個樹林層次的不同,發(fā)出的聲響也不同。

我們呢?看看我們,看看我們這些人吧,我們是站立著、生長著和行走著,我們是作家眼中的動物。我們也思索,但思索的不是大地,也不是天空。我們站立在大地上,卻很少感受大地;我們的頭頂是天空,但不是我們的天空。

我們蝸居在一個名曰城市的地方,這個地方人多,車多,路多,樓多,醫(yī)院也多。我們衣著光鮮,渾身散發(fā)著不純正的香味,木訥地行走于被我們自己污染的城市中。城市的空氣污染著我們的身心,也污染著我們的心靈。

我睜開眼睛,所看見的都是這樣的人,他們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都市人。他們不是一個人,他們是一群人,是上下班時的洶涌人流。他們行走在車流、人流當(dāng)中,誰也不認(rèn)識誰,誰也不想認(rèn)識誰。他們悶著頭徑直往自己的家趕去,打開門,關(guān)上門,就這樣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地過這樣的日子,過他們自己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大約就是人的日子。舍此,人還能有什么日子呢?

我再次閉上眼睛,人依然還是這些人,他們神色匆匆,好像有趕不完的路,做不完的事。

上帝造人的目的是什么?至今我都沒找到答案。估計(jì)這輩子我也找不到了。我也不準(zhǔn)備找了,因?yàn)樯系劾闲ξ摇o論我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我總能聽到上帝這笑聲。

如果人回不到自然中去,如果人拋棄了大自然,而選擇都市作為他們?nèi)松臍w宿,那么,我所能想到的,大約就是:這不是一條好的歸路。這是一條不歸路。

我希望人類幸福。但人類怎樣才算幸福,我又非常惘然。一八三七年一月二十七日,普希金與丹丁斯決斗。選擇決斗就是選擇死亡,但普希金選擇死亡卻是為了解放。普希金讓丹丁斯先開槍,結(jié)果是致命的一槍。身負(fù)重傷的普希金對護(hù)送他回家的那位老同學(xué)說:“大概,我傷得不輕……我不害怕。我不想再活在這個世界上。”

兩天后,即一八三七年一月二十九日,一顆偉大的心臟停止了跳動——詩人普希金與世長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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